乌鲁木齐治疗白癜风最好的 http://m.39.net/pf/a_4409824.html有爸妈的年味
仇裕平
我怀念,爸妈在世时,他们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年的味道。爸妈为了一个年,几乎是要忙上一整年。
五岁那年,家里有了电灯。记忆中的电灯就是一根系在床头的拉线。家里的堂前,正对着宅院的阙门,中间摆一张八仙桌,四边是长长的四尺凳,桌子的上方吊着一个灯泡。阙门入,是一个用石板砌就的长方形天井。天井的水从地面下方流到大门外面的排水沟里,直到小河。门前的地面、排水的沟沟,都用鹅卵石均匀地砌布着,有的地方还有花样;有点雨水时,鹅卵石光光亮亮的,这留在了我幼小的记忆里。可那是个苦难的年代,“年的味道”没有什么记忆,直到六岁搬新家之后,年味就浓烈了。
我爸虽然酒量不多,白酒二两,*酒最多一苞萝碗,水酒也是一苞萝碗,从不多喝,但我妈还是年年都用糯米做点酒过年。妈妈准备加工糯谷的时候,年的脚步声就算是听到了。准备酿酒的糯谷收割打下来后,至半干时,要在谷仓里捂几天,方可保证谷粒饱满圆润。分田到户之后,妈妈也要种半亩糯谷用于酿酒。年纪大了之后,田租给别人种了,也以糯谷为租金;没有糯谷就没有酒。没有自酿的酒,年就不像是自己的年,少了幸福的喜庆和生活的味道。
妈妈会酿米酒。酒娘(酿),或者叫酒药,来自于乡亲们熟悉的邻居家,亲眼可看着那一个一个的酒药成型、凉晒,然后发出一种酵母的味道,大概能闻出这批酒药的品质。谁家的酒药辣、酸、苦、甜,早有底数。爸爸说宝崽(音)家的酒药好,不酸不辣不苦,还微甜。选好了酒药,选酒缸,不大不小的,可容下五十到八十斤米。酒缸当日洗好,要在外面晒过。一般会在下午或者晚上才会有空闲做酒。把泡好的糯米放入一个借来的大饭甑里蒸,哥哥和姐姐开始碾酒药成粉状,我就开始烧锅,蒸到糯米饭的香味出来时,就好了。母亲把饭甑抬起,架在一个大脚桶上,将已经准备好的凉白开水,一勺一勺地往下淋,一直淋到大约38゜~40゜时才停止。这个温度妈妈都是用手感的,不用温度计。然后立即将酒缸用开水从上到下烫一遍,烫暖了为准。之后将饭甑里的糯米饭倒入缸里,撒酒药粉,拌均匀,最后中间做个酒窟窿,或者叫酒窝窝,表面再撒一层酒药粉。然后将缸移入稻草围垫好的墙角,四周上下盖上棉被蓑衣以保温发酵。手感最重要,拌久了,糯米饭凉过了,不出酒;拌得过快了,温度不适,出酒后又辣又苦。所以,过年走亲访友,实际就是品酒,喝一口就开始点评。妈妈的酒每年都做的成功,爸爸品评说“好酒”就是好的。酒香扑鼻时候,大舅舅路过闻到了,拿起碗就往缸里酒窝窝里舀一碗“原浆”,夸一下妈妈的酒做的好,然后问“过年猪何时杀?”
年猪都是叫东林(音)来杀的。东林,我妈妈要叫他姑父,我则不敢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敢看他身上背的那个油光发亮的刀筐。竹篾做的刀筐像是油和血泡过透着的暗红,或像透着的红血,筐内壁插着的屠刀,都没有这筐色可怕。东林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一年四季都光着圆头,我听到过他骂人的声音,那声音也像锋利的刀。我和他从来没有说过话,即使母亲教我叫他“姑爷爷”,他也不应,也不笑,也不夸我,像没有听见一样,那种深不可测的恐怖与可怕,都在他微微抽动的脸皮下藏着,随时都有可能像一把刀,“嗖”一声直刺你心脏,我怕。虽然我躲他远远的,但因为杀年猪,他也成了年味里“特殊味道”。
我的舅舅们都是泥水匠,新家的地面被他们的泥刮板磨得铮亮油滑。妈妈要忙生产队,东林杀猪*(寿昌人喜欢把屠夫叫做杀猪*)晚上才能来。猪栏是和灶下一起的,空间小,只有来堂前摆得开。妈妈早早地烧好一大锅水,哥哥中午就去借来了汪桶,虽然年年杀年猪,但我们家一直没有自己办一只汪桶。水温要等东林来把握的,保证能退猪毛还不伤猪皮。东林话特别少,来了就拿着一勾钩去猪栏。那勾钩有六十来厘米长,一头是尖钩,一头是麻绳,东林可将麻绳套在手腕上。猪见着东林总是特别的老实,等钩住它耳朵背后时才惨叫起来。小孩子们听到这声音,也好像听到了“年——年——年”的呼叫声。猪耳朵背部的筋最有韧性,可将猪一直拉到杀猪凳角。家里的地滑,大舅或者小舅都会来“拉猪脚”,寿昌话里“拉猪脚”就是帮忙的意思。他们会把尾巴绕手上,将猪屁座拎离地面,很快就将猪横放在凳子上。年猪杀了,年味就开始变得浓烈。过年要吃的菜都有了:猪耳朵、猪舌头、猪头肉、猪脚骨,猪火腿、猪大肠、猪肝、猪心肺……东林姑爷喜欢吃新鲜的猪肝。猪肠子等一切活都料理完了,母亲会去打一碗自酿的米酒,做几道特色小炒“杀猪菜”,犒赏东林姑父。吃归吃,酒归酒,他还是照样不说一句话,用眼睛一直扫着挂在竹横丫上的一刀一刀的猪肉——像是用眼光刀再杀了一遍,他一句话都没有,记忆里最多就是一个字:“哼!”……
旧时杀猪,不太计较瘦肉,更重视油质,板油得的多了,妈妈就会笑着拿秤称一下重量。第二天就会把板油熬出来;那时的猪板油,香。有了油,妈妈就会用来炸冻米,炸蕃薯丝、或条、或片。蕃薯丝用来做米胖糖,条和片就这样吃,甜甜的。为了过好年,妈妈要打一年的“盘子”。寿昌人说“吃不穷,穿不穷,没有‘盘子’一世穷”,“盘子”指的是过日子会盘算。蕃薯片在锅里煮过之后的汤水要熬成糖,就是饴糖。饴糖是用来过年揿米胖糖用的。饴糖量不够,还得用麦芽和糯米一起制糖,再不够就得买点白糖加入饴糖里。米胖是用冻米做的,冻米油炸或者砂炒后,才叫米胖。将蒸熟的糯米饭直接放到室外去冻,然后慢慢把米粒分开,晒干叫冻米。
妈妈会取少量冻米染成紫色和红色的。冻米炒制或油炸好后,第二天必须“揿米胖糖”。先把糖倒入锅里,用毛草火加热到糖可吹成挂片,适量的米胖放入另一只锅里,加入温热的饴糖拌均,在还没有冷却前迅速放在豆腐浆框里揿压结实,有的还覆上包袱(寿昌人滤豆浆的纱布叫包袱)上人去踩压。在糖慢慢冷却变到最适合的硬度时,开始切片。早了,米胖糖是软的,不好下刀,下刀就塌了;晚了,糖变脆硬了,一下刀,米胖糖就碎散掉了。没有点力道和手艺做不了这活。村里的老三,干了好多年揿米胖的活,还办起了专用的工具,米胖糖的样子就比我妈妈做的好看些。我和姐姐们一般只负责装箱子里、装坛子。箱底和坛子底都会放入些石灰吸潮。每年揿米胖都要到后半夜才能完工。米胖糖的香味好几天也不散,年的味道也就是有米胖糖吃的香甜味。
米胖糖才刚刚做好,年糕是必须要舂的。舂年糕是用粳米的。现在种粳米的人少了,就用一半糯米一半籼米,配比不好容易开裂。过去窑上村里只有几户家里有石臼,大家排队轮流着来。附近的几家先排好顺序,然后派小孩在那里蹲守,一旦轮到了立即跑回家报告大人,大人就将饭甑起锅抬到邻居家,倒入石臼舂去。舂好后压成条条状就是年糕。没有人会收什么钱,大家相互帮忙,直到今天排序的人家都舂好。做好的年糕,在头三四天里要摊开冷却,然后再放入水缸里浸着。等到春节时,客人来了,年糕即可做甜点心,又可用火腿肉加蒜苗白,炒成下酒菜。现在,行走在原来熟悉的村庄里,常常听到“卖年糕,卖桐庐年糕,卖龙游年糕”,总让我想起小时候舂年糕的情景。现在寿昌年糕大概失传了,龙游桐庐一带年糕都产业化了,一年四季都有年糕,到我的小山村里,一路叫卖,他们抢走了年独有的味道。
总是数着过年的日子,看到妈妈包粽子了,年就要到了。妈妈在头一天就将玉叶浸泡了脚盆里,将包粽子用的肉腌制入味。家里就爸爸和我不会包粽子。但我们什么粽子都爱吃。粟子粽,豆腐粽、大骨粽、芋头粽、*豆粽、蕃薯粽,还有糖粽,各种备料摆满桌台,花样繁多,五颜六色的。哥哥特别喜欢吃鱼,就要母亲包鱼粽,后来是选用带鱼包的,我没有吃着,至今也不知道带鱼粽的味道。各式各样的粽子至少要装下两萝筐,妈妈和姐姐、哥哥要包一天。我只是负责烧锅煮粽子。最后一锅烧滚后,在锅灶底放入一大块木块,最好是乌桕木,要闷到天亮才起锅的。起锅的粽子,都放在台盘(一种竹篾编的大盘子,直径大约有一米二十厘米)里风干凉透,然后在除夕之前,将粽子十只一挂,十只一挂地串起来,挂在家里的楼阁板下方,防止老鼠咬。大约半个月要取下加热一次,再挂上去,一般要吃到正月结束。我小时候年的味道,就是粽子的味道。
看到爸爸提蓝上街去买一匝他喜欢的江西索面,就是大年三十了。早年只有龙游人摆的摊位上有这种索面。现在才知道,那是爸爸故乡的记忆,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他才坚持这样,一定要吃江西老家的索面。妈妈则要做“子裹”、蒸肉圆、撑油苞豆腐。“子裹”是一种用鸡蛋皮包裹起来的传统菜。可这“子裹”要用鸡蛋皮包,母亲自己做不了,每年都是我和二姐两人,带着一些竹篾作柴火,带着鸡蛋和竹菜篮,早早地去窑上正荣伯那里排队“浪子皮”。排队的时候,不停地在打鸡蛋,要把鸡蛋几乎打成水状,拉不起丝才行。
正荣伯年年为村里人浪子皮。早年他是用自己的一只小锅浪的。在门口用砖块搭一小灶,点上小柴火,竹*蔑最好,手里拿一块肥肉,在锅里嗞嗞地擦几下,舀一勺打好的鸡蛋,往锅里一过,一张子蛋皮就出来了,用嘴一吹,取下放入我们准备好的竹篮里。不收分文。直到他年老做不动了,这才没有人去找他浪子皮了。
寿昌人说的“子”就是“蛋”,没有人把鸡蛋叫鸡蛋,都是叫“鸡子“的,把蛋卷也叫做“子卷”或者“子裹”的。子卷金*金*的,而子卷里才是地道的真材实料。一般会选上好的五花肉丁、新鲜豆腐、荸荠丁、冬笋丁,加入少量腌白菜提味,卷好后,在蒸笼里蒸熟,吃时才切成小段,香、软、松、脆、辣、咸都有。现在的商业时代,把原来家家户户都做的年菜,做成了建德寿昌一带饭店的名菜了,而且经久不衰。他和肉圆、油苞豆腐一样,都是三十晚上必备的菜。
菜都做好了,爸爸妈妈带着我们一起祭年,摆好碗筷,烧香点烛,先请远方的先祖过来“吃年夜饭”……
放花炮,爸爸妈妈才算完成了自己的一个整年。
大年初一,父亲会起来做索面……花炮送走了旧年,索面迎来了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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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烽乡愁?年味过年的滋味腊肉飘香春联儿时的年味我和国家有个约定编辑:建德作家
杨超文月日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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