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8日下午3点,日头正晒,码头上的海腥味扑鼻而来,对甄丽来说,这是收获的味道。她早早来到码头等待自家的渔船,这是开海后的第二次回港。
每年9月1日开海,是甄丽最期待的日子。但此次,她却多了一层隐忧,“发愁啊,核污水对我们肯定会有影响的。”
但具体影响多大,甄丽也说不清。
当地时间9月11日正午,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污染水首轮排海作业结束,总计向太平洋排出吨核污水。半个多月前,8月24日,日本正式将核污染水排入海洋,并计划排放30年。
无疑,首当其冲被影响的是“靠海吃饭”的人。
根据农业农村部发布的数据,年中国渔业经济总产值为.14亿元,其中海水养殖产值.84亿元,中国海洋捕捞产值.91亿元,从事海洋捕捞的渔民超过万人。
“渔家艰辛多忌讳”,从登船习俗到口头避谶,向海取索、靠海生活的人们总是小心翼翼,面对浩瀚的海洋,他们谨慎、敬畏。而核污水,则给变化莫测的海洋又蒙上一层阴影,有人为此发愁,有人则试图忘记。
山东威海,乳山口港,时代财经王莹岭摄
“既有远愁也有近忧”
9月1日,北纬35度以北的*渤海海域结束了为期4个月的伏季休渔期,渔船纷纷出海捕鱼。在山东胶东半岛,沿着海岸线,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渔港,威海的乳山口港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的捕捞渔船主要以近海捕捞为主,早的当晚就可回港,远的则要三四天,乃至一个星期,主要渔获包括鲅鱼、带鱼、*花鱼、对虾、爬虾、螃蟹、海螺等。
渔船回港的时间不定,仓满则归,因此,无论一天中什么时候前往码头,总能看到归港忙碌的渔民。
9月8日,下午3点左右,甄丽家的渔船靠岸。渔船三、四天回港一次,这是开海后的第二次,船长是甄丽的丈夫,另外还有五名船员,船舱里是被冰镇着的海虾和皮条鱼,满满当当。
甄丽家的渔船靠岸,时代财经王莹岭摄
船靠岸后,传送带的发动机轰鸣着,一箱一箱的鱼虾,被运送上岸。船员再将鱼虾尽数倾倒在码头上的大桌上,交由村民们将鱼、虾分拣开。
这样简单又耗时的工作,养活着多位村民,他们多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三四天来干一次,一次四五个小时,一个小时能赚12元。”
村民们正在分拣鱼虾,时代财经王莹岭摄
甄丽家的船不算大,是一艘玻璃钢船,不捕捞大鱼,以虾为主。“男出海、女织网”是当地渔民的一种传统模式,也被称为“夫妻船”。丈夫负责出海,甄丽则操持岸上的理货、售卖、理账、人员调度、修补渔网等事务。
一家人的生计,押注在一艘船上,像甄丽一样的渔民家庭,齐心却脆弱,容不得任何的意外。
面对无法控制的核污水,甄丽既有远愁也有近忧。
她担心,到了明年,核污水真的会影响到海里鱼虾的生长,进而影响到渔获产量,更担心,没人敢吃海鲜,“捞回来了卖不出去怎么办?”
除了无法预料的明年,更直接的是,今年的渔获价格已经受到了影响。除了海虾,甄丽家的渔船还会捕捞少量海鳗鱼,主要出口日本。收鱼的鱼贩告诉她,鳗鱼的出口需求下降,因此价格也只能降低。
“以前海鳗鱼能卖15、16元一斤,好的时候能卖20元,而现在鱼贩只用四五元一斤的价格收鱼。”差距天壤之别,甄丽叹气。
“成本那么高,拉的货又不值钱,有什么意思?”甄丽声音带着笑意,眼眶却有些泛红。她算了一笔账,“之前用的是更小的木船,这艘船是8年前贷款万买的,这几年才刚还完;今年出海前,光维修保养又花了十几万;五个船员,一个船员的工资一个月元,分拣鱼虾的零工每次就要元,还有船上烧的油、设备的钱,都是花销。”
作为船长,甄丽的丈夫则来不及发愁,他只想在变故出现之前多出海,多收获。开海后,他连回家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船三四天才靠岸一次,仅停靠两三小时,卸货、整理渔网、加油、补充生活补给,便又匆匆离港。只有出现风浪无法出海时,才不得不给自己放假。
和甄丽家“夫妻船”的模式不同,孙彤家的生意做得更大,6年前起,她和丈夫陆续购买了6艘大铁船,和一艘更小的收获船,总共7艘船,以捕捞鲅鱼为主。
成箱的鲅鱼通过传送带运输上岸,时代财经王莹岭摄
捕鱼体量更大,需要双船同时作业,6艘船两两配合,常年在海上运转,除了风浪从不归港,收获船则成为中转站,载着渔获一天归港一次。
扣除各项成本,一艘船一年能创造20万元左右的价值。但成本也是巨大的,船员、船长是雇来的,每艘船上有6至7人,仅从9月到过年这5个月,一位船长的薪资是20万,船员则十余万元。今年出海前,维修6条船又花了50多万。
开海后,孙彤每天凌晨5点起床,前往码头等候收获船归来,和她一起等待的是批发商的一辆辆空卡车。9月9日一早,船一靠岸,孙彤就开始连轴转,来找她买鱼的批发商并未减少,“和往年没什么差别。”
鲅鱼是常见的家常食材,山东人的餐桌上,离不开鲅鱼饺子,在孙彤看来,这或许是她们受影响较小的原因,“核污水暂时对我们还没什么影响。”孙彤的回答十分简短,她的精力都集中在手中的账本以及和鱼贩的交涉上,无暇顾及其他,“不想担心那么多,先把每天的事忙好。”
孙彤在码头上忙碌,时代财经王莹岭摄
不过,孙彤也惧怕海上的不确定。“能不能上船看看?”“不要上船!女人不能上船,我都没有上去过。”女人不上船、不出海是当地的习俗,孙彤也说不清原因,但为了规避海上的任何风险,她宁愿遵从。
买海鲜的人少了三分之二
同样的忧虑也在这条产业链的下游蔓延。
9月9日下午四点,三三两两的顾客偶尔经过陈荟的摊位,陈荟立马招揽生意,“买虾吗,块三斤。”这里是乳山最大的海鲜市场,上百个摊主们和陈荟一样,正在翘首期盼顾客的到来。
乳山的海鲜市场,开海后品种丰富,时代财经王莹岭摄
“现在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都算不错了,前几天好多时候连人都看不到,和之前差老大老大了。”陈荟说,往年9月1日开海之后是乳山当地的海鲜旺季,不管是本地人还是游客,都赶来尝这“第一鲜”,“今年的人比之前起码少了三分之二,核污水排放之后,好多人都不敢买海鲜了,比前两年疫情的时候人还少。”
陈荟的摊位,主要卖虾、螃蟹、海肠,从20岁就开始从事水产生意的她,现在已经35岁,她坦言,“这是15年来生意最难做的一年。”
“一般是清晨进货,之前好卖的时候,中午或者下午一两点就卖光可以收摊了。”而当天下午4点,陈荟的摊位上还有不少鲜活的大虾在水中畅游,“这样下去的话,对我们冲击很大。”
比起陈荟,汪姨的摊位更靠内部,经过的顾客就更少了,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满摊的海鱼发呆。8月24日排海当天下午,汪姨和摊主们都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