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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2/27 17: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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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草木深

小丽的爱情

海小芹

4

小丽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应该是恋爱了。虽然从地上爬起来,满身粪水,可是不阻碍晕倒这件事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小丽念书不多,才上初一老张就让她来店里帮忙。虽然辍学了,她还是很喜欢看书——小亮哥旧书摊上花花绿绿的美女书她可没少去借。封面女主角肌肤雪白,柔弱可人,每个男人都想保护她。小丽皮肤也嫩白,可惜没有一个人当她是弱女子。

上次卖笋的小哥推着小车停在店门前。她去挑笋,挑来挑去,嫌笋太细。小哥说:我的笋在你手里当然是细的。老山东女儿挑我的笋,个个嫌粗,比她胳膊粗好几倍。老山东的店面开在桥头那一边,他家卖水果,他女儿比小丽大一岁。

小丽吃惊:“真的?!笋那么粗还能吃么?”

小哥笑嘻嘻:“我觉得吧那笋和这笋也差不多粗细,主要人家吃水果,不比你这成天吃肉的。”

小哥走后很久,她才回味过来。她看看自己手臂,一大盆肉食她憋口气“砰”地就抬到桌面上了。

今天这个倒地如果真的是所谓“晕倒”,那晕倒的感觉的确美好。身体变轻变软,披块纱巾似乎就能飞出去。最好飞到小周面前,像书中的女主角那般柔弱地晕倒在小周怀里。然后,告诉他,父亲只是例行吓吓他,不管谁推车到他们店附近叫卖,父亲都会出去嚷嚷。至于她的心,小周应该知道啊。

小丽想着想着,躺不住了,爬起来对着墙上挂的圆镜子梳头。镜子里的女子圆圆的脸庞似乎尖了些,看着镜子里的水当当的大眼睛,想象小周就如此看着自己,不由得眼眶湿润。小丽换了件绿色的长袖t恤,对天井里洗好猪肠清扫地面的母亲说:“妈,我去店里了。”

张妻头也不抬:“去吧,等忙完了我就去。”

小丽跑到街上,觉得自己真挺虚弱的,像一株*瓜苗,弱弱地探在阳光里。李姨磕着瓜子坐在店门口招呼她。自从上次张妻提着一袋隔夜的鸡爪央李姨给小丽说个当地人,小丽就不去她的店里了。看见李姨招呼,小丽害羞一笑快步走过去。快到中午了,小四川仍旧立在热锅旁炸油条。阿丽觉得小四川也变文雅了,不像以前那样大叉着腰腿,吆五呵六。小四川见到她马上两腿并拢将卷起的衣裳褪下去遮住肚皮,待她走近,羞答答喊一句:幺妹……。

远远看见小周的推车,小丽觉着得用手按住心。再走近些,小周没站在自己的车前,他站小刘那里炸鸡锁骨,旁边还立着一女子。小丽顶着太阳,虚弱地走过去:“你干嘛在这?”

小周笑得厚嘴唇都拉薄了:“他不在,我替他炸一会。你要吃老一点还是嫩一点?”后一句轻言轻语,他在问等鸡锁骨的女子。

那女子长发长裙,一身雪白,仿佛是整条小街唯一一个与前进河的气味不相符的人。女子眉头微皱,嗓音轻细,可是语气坚定:“炸透点,现在到处都是禽流感,怪吓人的。”

小丽看不得小周低眉鼠眼的笑,她捱在后面,好不容易等女子拿着鸡锁骨走了,她朝女子的背影啐一口:“恶心!装个屁,怕死别吃!跑到这里装小姐!”

小周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尽,他咧嘴点头:“就是,吃个鸡骨头就禽流感,那养鸡养鸭的人怎么活?念了一点书,觉得了不起,屁!”

“念了一点书,觉得了不起?”这句听在小丽的耳朵里格外受用,只有读过更多的书才有资格瞧不起读过书的人。一霎那,她觉得小周与她哥哥一样,是大学生,课余才出来卖肉夹馍。小丽的心晃荡了,可是不容她眼光闪烁,眼角拐到父亲在橱窗里立起身,她赶忙压低身子,绕到赵爷那里,走回到店中。

5

老张见她来了“呼”地转身解围裙:“怎么才来?家里的肉料都煮下锅了?”小丽想起拥堵在天井里的各种香味:牛肉香老母鸡香蘑菇香卤味香……嘴里“嗯”却木木地点不动头。熟食间打着冷空调,从外面温暖的春光走进来,毛孔瞬间抽紧。

老张自顾自说:“一上午都没人来买鸡,还有前天剩下的。这倒霉玩意看来一时半会还卖不掉?你看店,我回去一趟。刚让你妈多下点色料和保鲜剂,你妈唠唠叨叨,多放又吃不死人,真能吃死人了,市场那么多香料铺子国家为什么准卖?”

小丽继续“嗯”。那色素搅在塑料盒里酱呼呼一大坨,水少点,搅都搅不动,想起来就恶心。还是小周的肉夹馍干净,只是些净菜,鸡蛋,香肠热狗,以后万一和小周成了,她也可以推个小车,比侍弄一个店面轻松得多。小丽看着玻璃橱窗上的自己,即使影像趋于黑白,依然能瞅出面粉唇红,小周怎么会不喜欢呢?

老张回去。小丽坐在店里,有事没事,拿着小刷子,一刷一刷往鸡身上鸭身上牛肉块上猪肚牛肚猪耳朵上刷油料,油料必须刷得均匀才好看。刷过油的鸡背,鸭胸脯,猪耳朵光亮得能照出人影来,仿佛这些卤刚从冒着热气的卤锅里捞出来。

除了刷油,她还得时刻留意有没有苍蝇,蚊子,长出翅膀的小豆虫。天气热了,这些会爬会飞的小动物被顾客们看见,是不行的。

生意的确清淡。不过是周一,又是上午,清淡也正常。除了刷油,打虫子,余下的时间,她就看外面。

小周的生意上午历来不好,快到吃中饭了,生意才多起来。其实他完全不必来得这么早,十点多来差不多了。七八点就来,不会是为了要早些见到自己吧?有时小丽早早来了,两人在桥头遇见,相视一笑,想到这,小丽就得把心按捺住,否则身后就像背了座七彩靠旗,铜锣小鼓锵咚锵咚敲起来,熟食间的空间再大些,那些靠旗长翎要旋转得停不下来了。

看小周的同时也看小刘。小刘来得晚。多数情况上午十点了小刘的位置还空着。小周远远看见小刘推车过来,弯腰将自己车脚的刹片打开,等小刘推车走近了,他把自己的车向外移,给小刘腾出地方。

小刘还没来,桥上卖菜的阿婆想把菜摊挪下来,小周笑嘻嘻:“阿婆,我朋友马上就来了。”

阿婆说:“你朋友来了,我把菜移上来。”

小周说:“我的车不好挪,还有煤气罐呢。等他来了你再挪上去,上面也没位置了,趁现在人少,你还是待在上面吧。”

这俩人一天比一天要好。小刘来了,会给小周带三两个香蕉或者苹果。四月,香蕉是最便宜的水果,三块钱就能买到半扇,苹果也不贵都是孬货。赵爷说小刘在老山东那边也停过半天,被老山东打出来。桥那边离河较远,气味也轻,那边的店面几乎全是山东人开的,老张也曾想将店铺移过去,根本没人敢租房给他。但是,小丽明明听到小刘夸老山东女儿漂亮,还和小周打趣一起去河那边唱山歌,这些水果会不会是老山东女儿淘给他的?就像她会悄悄塞一些鸡爪给小周。一想到黑胖粗大恨不能身上挂金链的老山东竟然给女儿找了个推板车的河南人,阿丽就忍不住要笑。她想把这个发现告诉母亲一起笑,又隐隐觉着不安全,这时候她想起来小周也是个推板车的。

小周见到水果很开心,一个苹果掰掰开,给赵爷,给大娘,小丽如果碰巧在,小丽也会得一份。

赵爷有一次说:“小周这个人,心肠很好,只是……”赵爷看一眼小丽,小丽紧张:“只是什么?”赵伯呵呵呵笑:“小细娘,你看他和小刘说话,啊是有些十三点腔调。”

小周当时正好把头靠在小刘肩上看小刘打游戏。小丽说:“他们是很要好喂。”这话听到自己耳朵里,那个“喂”声调上挑,竟然有些醋意。

这两人的确越来越要好。午饭时间,买肉夹馍的人多。晚饭时间,买鸡锁骨的人多。两个人的油锅中午一起炸面饼,晚上又一起炸鸡锁骨。

小丽等到中午十二点,吃饼的人少了,她去小周的摊前,要一个肉夹馍。

咬了一口,她嗔怪:“这馍怎么有鸡锁骨味。”

小周呵呵笑。小刘探过身子:“咋啦?吃饼吃出肉味你还不愿意?别是提鸡你就害怕,你还怕禽流感?哈哈,不要笑死我。”

小丽自从一个人吃了一斤半鸡锁骨之后,闻到那个味就想吐。那里面放的东西可比她家肉里放的东西多得多了。小刘一笑,嘴巴大张,又背对阳光,除了牙齿是白的,整个口腔以及喉管都是黑的。小丽越想越觉得他死坏,怨不得皮那么黑,原来肚肠也是黑的。

可她不敢横眼瞪过去,她瞪小刘,小周的脸也会沉下来。小周喊:“哥,给我点零钱,我找不开了。”

那声“哥!”,沾了安徽口音,曲里拐弯的,柔媚地像要开出花来。

6

下午四点,张妻来店里,带来新鲜的卤肉。

摆在托盘里,牛肉啊,鸡啊,鸭啊,猪头肉似乎都与原先的颜色有些差别。小丽问:“妈,这样不好吧,顾客来了,我说哪个更新鲜呢?”张妻捏着手站在桌前看了一会:“都是你爸!非要多加料,生怕卖不动,白天生意好么?”

小丽摇头。白天没有客人,她坐着无聊,跑出去不知多少趟,一会热一会冷。现在头痛脑涨,鼻子发酸,没准真的要感冒了。

张妻说:“新的先不上吧,反正旧的还能堆起来。”

靠近五点,来熟食店的客人渐渐多了。开窗关窗,头伸进来,头发飘到酱汁里,鼻子凑近闻,手指头戳戳肉,小丽好脾气通通装作没看见。一男子挑好半只鸡,还要一斤鸡爪,她动作麻利,过秤剁鸡码盒收钱,一气呵成。可是鼻头总是痒痒的,像扭着一只虫子在鼻管里,将袋子递给男子时,她猛然打了一个大喷嚏,喷嚏之大像龙虾弯着身子向后弹,撞得案台和托盘哐当作响。

男子的衣服上印有“海工机械”四个字,看样子中班抽空溜出来买熟食。他两只手指接过袋子,左右看:“小妹……鼻涕没打在里面吧?”

橱窗外还站着几个人。一位站在另一边窗口伸头看牛肉的女人猛地闪出去,擦自己的脸孔:“哎呦喂,啥么事?恶心不恶心?牛肉上啊会也有?”

小丽忙要说:“不会不会。”可刚才的喷嚏似乎把脸打肿了,她还没张口,鼻涕眼泪就糊住了脸,接着又是一个大喷嚏。外面的人都退后几步。买牛肉的女人说:“要死了,吃个牛肉还要吃鼻涕,我到别家去看看。”她这样一说,旁边站着的人也跟着走了。

小丽迷糊着眼奔到里间:“妈。”

张妻正在弯腰切猪耳朵,听到叫声也不回头:“你咋啦?把客人都吓跑了,就不能熬住。”

小丽又一个喷嚏,肩膀撞在门框上,外间的玻璃嗡嗡作响。她妈回头。

小丽的鼻头眼睛彻底肿了:“妈,我头好痛。”

外面有人敲窗:“有人没?买只咸鸡。”

小丽摸出一张*草纸擤鼻子眼睛,张妻抚下她肩膀示意她坐下,自己走到外间。

买熟菜的问:“小妹妹呢?”

张妻答:“她感冒了头痛。”

买鸡的人“嗷”了一声,拎着鸡走了。张妻回到里间:“有没有好点?”

小丽摇头,觉得自己整个人黏糊糊。

张妻摸摸她的额头,似乎有点烫手,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刚捏过菜刀手冷,便闭眼将眼皮贴上去,果真是烫的。张妻有些发愣:“怎么弄呢,要不你回去睡一觉。晚上,妈妈给你带些好吃的,没准就好了。”

夜里八点多,张妻忙好店里和老张一起回到住处。

打开灯,小丽在里屋睡着了,张嘴呼哧呼哧,面颊通红。摸摸额头,还是和在店里一样,有些烫但也不是特别烫。

第二天一早,老张去店里,张妻在天井里哗啦哗啦提水洗猪头发干货,手脚不停。快八点了,小丽还在睡。张妻在窗口看了好几次,夜里小丽咳得厉害,她起来好几次给小丽倒水。五月天亮得早,四点多她就去弄堂口摘枇杷叶回来,放两块冰糖在小锅子里熬,等小丽醒来端给她喝。

张妻听到屋内咳嗽声,自窗口朝里看:“醒了?好点没?”

小丽点头,一点头,头重得抬不起,喉咙干痒疼痛,一阵猛烈咳嗽,像要把喉咙扒开,才抓得到那些痛痒。

张妻端着枇杷汤走进来:“快喝点,妈妈泡在井水里给你冷好的。”

又凉又甜的枇杷汤流过喉咙,镇住了痛痒。张妻坐在矮凳上等她喝完,接过碗,摸摸她额头,还是烫的,忍不住气了:“你这孩子,你很少生病啊,这天又不冷。你跑哪去野啦?”

小丽摇头:“我就待在店里。可能空调太冷了。”

母亲打了她一记:“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叫你穿厚点穿厚点,你穿那么俏给谁看啊!你爸也是个死人!东西卖不掉干脆调成冰箱得了!今天你别去店里了,生意不好,你爸不用去进货,让他自己看店。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小丽听母亲说把店调成冰箱,脑中闪出一副画面:她裹着被子坐在小冰箱里,小周和小刘在冰箱外面说话,老张在卖猪头肉,赵爷在炸带鱼,母亲在洗猪肠肺,谁也想不起打来冰箱门放她出去。

张妻瞧她想得出神:“想出来没,妈去给你做。”

小丽哑着喉咙:“想吃鸡胗子。咸一点。”

母亲替她掖好被子:“你躺下来,好好睡会,妈去给你煮。”

再醒过来,也不知几时了。院里很安静。床头放了一张小方凳,方凳上堆得满当当:一碗白米饭,一碗切鸡胗,一碗枇杷汤,米饭上横着一双筷子。枕头边有一盒感冒通。

小丽的床靠着窗户,窗子开在天井。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小床。这屋子其实和外面父母睡的屋子是一间,用三夹板隔开变成两间。以前哥哥住在里间,哥哥出去上学,屋子就归了她。

四月底,阳光依旧照不进天井底部,但能照见窗户的上半截。窗上有块玻璃坏了,当中裂了一道有弧度的“之”字形。阳光照过来,裂痕映在被子上,拐弯的地方是亮的,平直的地方是暗的。被子一动,那道之字就弯弯曲曲游动起来,似有又无,像一条极细的蛇游走在阳光里。

鸡胗有些硬,母亲怕她咳嗽没放辣。吃了两口,除了硬嚼不出什么味道。店里的鸡胗松软咸香,母亲总呵斥不让她吃,吃多嘴角会烂。她知道母亲煮鸡胗之前会放料浸泡,可那种是真的好吃啊。

喝了药。阳光晒在被子上,被面花花绿绿的,有牡丹有锦鸡。这被面据说是母亲陪嫁过来的,小丽抗议了很多次,大家都用被套,谁还用这种老棉被?母亲说:“放心,等你嫁个本地人,妈妈什么都给你弄新的。”

平日被子叠放床头,红灰绿蒙,像贴了十几年的旧年画。但此刻,在五月的阳光里,这些红的绿的陈年旧色竟然也生长欢闹起来。被子一动,整个屋子光影晃动,连生了霉点的三夹板底部也映出红绿的光彩来。

到底是春天了。

小丽掀开棉被坐起来。风从门外吹进,她打了一个哆嗦,冷气吸到肺里,痒痛难忍,一通爆咳,直咳得扒心刮肺吐痰出来才罢休。咳得阿丽浑身生痛,她倚在被子里寻个更软和的躺法。

老张和妻子晚上回来。楼下他们租住的那间屋子亮着灯。张妻欣喜:“幺妹病好了。”两人赶忙进院。

小丽坐在父母的大床上,靠着枕头看电视。见到母亲有气无力:“回来了?你们。”

张妻递给她一袋蛋糕:“老李蛋糕店买的,你最爱吃。好些了?”

小丽点点头,伸手捏捏松软的蛋糕:“妈,我想吃凉东西。”

张妻摸她,额头还是烫的。她看小丽:“你还想吃凉的!?等咳嗽好了!药喝了没?”

小丽点头。

“锅里的呢?”

小丽说:“不知道锅里还有。”

张妻生气了:“你看你,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要让妈操心到什么时候!?感冒通吃了吧?”她一面说一面去厨房端药。

老张转完厨房进来看女儿:“怎么样了?”

小丽问:“店里怎么了?”

老张坐在床边,叹口气:“不好啊,幺妹。菜场老周家女儿死了,说她得禽流感。下午还来了一群人闹哄哄四处检查,幸好你母亲机灵,把几只整鸡给藏了。剩下的都被他们端走了。”

小丽揿住胸口,喉咙哑了:“周玲死了?前天我还看她杀鸡呢?”

老张说:“死了,医院还不让拉回来。医院不让出来,好像说她的弟弟也不行了。来检查的那帮人穿得严严实实,先去杀鸡那里,去了远远叫他们把活鸡活鸭抬上车,要拉出去集体埋了。”

小丽问:“城管?”

老张说:“谁知道哪的,你以为就城管管咱们?错了,随便穿个制服都能管咱们。他们拿出小本子只有一件事,这不行,那不行,开票收钱。”

张妻端药进来:“赶紧趁热喝了。如果再不好,医院吧。”

小丽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不去,老山东女儿一个小盲肠就花了一万多。我只是小感冒。爸刚才还在说生意不好做。”

老张笑:“还是我们女儿懂事啊。其实咱家也没亏多少。那些人怕死,不吃鸡,不吃鸭,我们自己吃。卖鸡锁骨的臭小子可倒霉大了。”

小丽努力睁眼睛,鼻涕流下来,她摸出床头的*草纸。

老张呵呵笑:”条子问:你这鸡骨头从哪里进的?小子牛气:从中粮公司进的。条子问:什么中粮公司?小子说:中国粮食进出口有限总公司,这些鸡锁骨都是进口货。条子说:把进货单拿来看看?小子说:啥单子?我叔叔做领导的,我不用打白条。我在后面听得快笑出来了。他咋不说他叔是中南海的呢。”老张拍腿笑得眼泪也出来了。他问张妻:“是吧?那小子连单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出来混!那些骨头肯定是死鸡身上扒下来的!最好的鸡才能做成卤鸡,就是你爸卖的那种。臭的烂的剔除肉,留下的骨头才去炸什么鸡锁骨。”

小丽眼肿鼻痛,呲溜呲溜尽淌鼻涕,一群人围着小刘,那小周在干嘛?可她不好意思直接问,她将草纸揉软了,捂住鼻头声音鼓鼓囊囊:“后来呢?”

老张说:“那帮人说有人举报桥头有人感冒了还在卖鸡,是不是你?小子说你看我哪里感冒了?再说这也不是鸡锁骨,是鸭锁骨。条子说:鸭锁骨也不行,鸭也有禽流感!市里规定一律不许卖!哎!他那刀子就敢对着我这样的糟老头,对那帮穿制服的试试看!狗屁!”

小丽听着,心下恍惚,买牛肉的女人在窗外一手捂鼻子一手挥面前,脸上的表情不仅是嫌鄙还有恐惧。小丽揪住前襟,一阵爆咳。咳得床铺也抖起来。张妻赶忙上前拍她,呵斥老张没有眼色,还不快去端杯水来。咳喘平了些,小丽吐掉嘴里黏丝的唾液,问:“小周呢?”

老张把水递给她:“赶紧喝了。小周小周,那小子有什么好,一天到晚小周小周。”

小丽浑身一热,一口水含在嘴里硬是咽不下。

还好老张没有盯着她的面孔看,他自顾自说下去:“那小子笨死了,本来没他啥事,他凑过去。他说凭什么收鸡锁骨?就这一句话,他小车包括煤气瓶全被没收了,闹成一团。后来怎么样?围的人太多就没去看了,反正都没了,人没了车也没了。”老张看张妻:“都是你妈,拉我回来,不准我站出去。”

张妻瞪他一眼:“你还去?你是抱不平还是凑热闹?你知不知道咱家的墙上挂的证都过期了?你还凑上去?”

小丽有些急:“他和小刘都被带走了?带到哪里去呢?”

老张起身往厨房走:“没啥球事,关几天再放出来唄,再去买一套家什,不过前进桥他们应该是不会再来了~”。“了”字老张拉长了音,显见得真快活。

小丽问:“真的关几天就放了?”

老张不耐烦:“那还能咋样,还一直包吃包住?年轻人应该吃点苦头,他们要拿走就让他们拿走好了,也算是正常损失。还吵吵还动手……”老张摇头笑,对于小刘小周表现出的激动似乎很不可思议又早预料如此。

小丽颓然坐着,肩膀压胸腔,胸口闷着一股气。

张妻摸摸她额头:“没事吧?吃了药有没有感觉好点?”

小丽点头,一口气吸得急了,气管飞痒,痒到心口的位置。又一阵猛咳,扒肺捶胸,气管里黏着东西让她喘不上气。张妻拍她后背,边拍边说:“好了好了,咳出来就好了,乖啊。”

咳罢,小丽面孔爆红。她平稳了呼吸,说:“妈,下午房东来过,站在院门口,她问我发烧不,说咱家房租该缴了,医院。说杀鸡的生病了都要去社区登记。”

张妻似乎没有听小丽说话,她专心听老张在后屋厨房四处察看。掀开锅盖,浓浓一锅卤料还温着,店里的货多,夜里不用煮什么。掀开地上的瓦缸,盐碱水里面泡着明天要煮的咸鸡。老张叹了口气,直起腰,嘴里的香烟一明一灭。

张妻喃喃自语:“这么快又要缴租了?还以为是下个月。”

夜里,张妻没有睡好,眼睛刚咪着,里屋就咳起来。咳嗽声从窗口爬上去,爬到黑漆漆的二楼屋顶又踉跄下来,摸黑转一圈,看看床上躺的人,看看厨房黑咕隆咚的大小灶头,又转回天井。天井里,月光照在小窗上,那道玻璃裂痕泛着微弱的油光,像是黑色的空气里划出的一道细小口子。最后一声咳嗽消失时,裹着月晕的*月亮升上二楼屋顶。

张妻摸黑爬起来给小丽倒水,让她含口水躺下。

才回到床上,小丽又爆咳了,又呛又咳,像水里捞出来的肺痨*。老张也睡不着,他问张妻:“咱这孩子这么大动静?不是感冒吗?”

张妻没回答,拉起被子,在黑暗里睁大眼睛。

(全文完)

热爱文字,小说努力再现生活。

海小芹,女,七零后,苏州人氏。

作者主编:锦墨美编: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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